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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之终末 「庭院」

幻之终末 「庭院」

「在那之后我就回到南边去调查乌洛波洛斯之镜了。本来我想着是三个月之内能够搞定的事情...不过我们再次见面却已经是一年半以后了。我也实在没想到那面魔镜比传说中的还要夸张...居然还能召唤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什么的,我差点就要像那个古老的传说一样被蹂躏致死,然后心脏被用来唤醒魔镜里沉睡的人格了。(苦笑)」

穿着黑色礼服的少女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能把你这样的魔女逼入死境的东西,究竟有多恐怖呢。」

坐在少女对面的金发少年吃着刚出炉的曲奇,感慨地看了看穿着黑色礼服的少女。

「多恐怖啊...想象一下吧,艾希尔——山一样的巨人,完全无视物理与魔法法则进行法术轰炸的巫师,童话故事中覆盖着漆黑色铠甲的灭世巨龙,拥有着无数触手和爪牙、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怪物...当这些夸张到可以用荒诞来形容的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呢?」

少女饶有趣味地看着正在沉思的少年。

显然,少年没有把少女的反问当作戏言一笑付之。

「...啊啊,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力所能及的范围。不过硬要说的话...我大概会被吓得动都动不了吧。」

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杯子里剩下的红茶一口闷下。

「唔?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男生说帅气的漂亮话的时候吗?「我绝对会把他们全部干掉然后粉碎幕后黑手的阴谋来拯救大家!」,然后露出一个自信到让人觉得幼稚的帅气笑容俘获在场所有年轻女性的心——没想到你意外的是个务实的男人呢。」

少女幽幽地说着,用奇异的眼光瞟了少年一眼。

「这又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老土桥段啊...魔女还会看这种初中女生最喜欢的恋爱小说吗...」

少年也以无奈的眼光回应了少女。

「真可惜~差一点就猜对了。正解是电视剧哦,最近刚播出的电视剧。」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气地拍了拍一马平川的胸脯,脸上绽出了与外表年龄完全相符的自信笑容。

「...哈?」

「什么嘛,你不相信啊?」

在这栋充满中世纪风格的双层西式别墅里,别说电视了,就连个插座都看不到。然而实际上在这栋房子里能够看到的电器连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奇怪的是,这些电器在这间完全脱离了外部世界的房子里头居然能够正常地运行。

少年不禁开始思考起先前在厨房所用的烤炉究竟是怎么工作起来的。

「姑且问个很蠢的问题...我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吧。」

听了少年的话,少女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学着少年先前的腔调反问他:

「这又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设定啊,现在的警察还会看这种诡异的童话故事吗~呀~真可怕真可怕~」

「...你...不,你们...」

究竟是怎么样渡过这孤独而又漫长的岁月的呢。

少年话还没有说完,少女的食指就在不知不觉中轻轻地放到了他的唇上。

「其实我也没有想过。」

少女坐回到沙发上,捧起了尚有一些余温的茶杯,看了一眼茶面上倒映着的面庞,像是在发泄什么一般一口气将整杯红茶一饮而尽。

「无论是魔女还是魔法使,教会的那群家伙们也罢,大家归根到底都是人类。既然是人类的话,内心多少都会存在感情。所以,再无情的家伙也会有落泪的时候。

不过呢,艾希尔。被称为「人」的生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抗自己的啊。

所以在觉得寂寞的时候,人会一次又一次不自觉地刺激着自己早已衰弱的神经——直到自己的心彻底失去知觉为止。」

少女淡淡地说着,用茶壶中仅剩的一点红茶将空空如也的茶杯再度填满,脸上依旧挂着那丝淡淡的微笑。

「不过鞭子也只能够暂时让人对痛楚感到麻痹而已。即使一时能够忘记那份痛苦,但在那之后那份痛楚只会变得更加深刻,更加无法忘怀罢了...」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默了一会。

「....现在也是吗。」

少女看着少年渐渐变得微妙的面庞,微微地笑了笑。

「呵呵,现在啊...为什么现在我们会像这样吃着你做的曲奇坐在一起喝下午茶呢——隐居的魔女和刚从警校毕业的警察先生,原本永不应相识的两个人为什么能够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喝着下午茶呢;你为什么会知晓我的存在,为什么会与我相遇,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

少年知道,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张口就能回答出的问题。

但是,他把自己的脑海翻了个遍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开口回答少女的词语。

一切又只剩下窗外飞鸟的鸣啼。

「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啊,艾希尔。这也是人生最有意思的地方——谁也不知道「现在」和「以后」会发生什么,会改变什么。

所以,即便被锁在绝望的黑暗深渊之中,人们还是会去期待;期待在时间那无尽的尽头中,一切都会改变。然后坚信着——在那近乎虚幻的尽头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撕裂这黑暗深渊中的无边死寂...」

少女微笑着,用平稳到令人悲伤的语气静静地诉说着,起身轻轻地弹一下少年的额头。

「嘁...还来啊...」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显然,少女那轻轻的弹指之间加了不少的料。

「...你想忘掉也没关系,反正这也不过是我的任性妄为而已。只不过那件事...我不想...不,那件事,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

半真的话语中,参杂着连三岁的孩童都无法欺骗的谎言。

其实自己是不是不擅长说谎呢。

只是比起慢慢去说,这样来的更简单...

少女的内心几乎在一瞬之间就否决了自己的借口。

自己不过是不擅长对别人说谎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所以无论她怎样欺骗自己,也只能够获取一瞬的安宁而已。

因为下一刻,这个谎言就会被自己揭穿。

她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到底算是一种另类的才能,还是只是一道无奈的诅咒。

少年看着少女无意间变得迷茫的表情,笑了。

「那,能告诉我那三姐妹的事情吗。」

既不是故意的恶作剧,也不是调皮的捉弄,少年的语气中充满了认真。

但是这份认真却反而让少女如同被捉弄的小猫一般慌乱了起来,转过头躲开了少年直勾勾的眼神,一直以来的冷静和淡然都像是泡影一般消失不见。

「为什么还要问我...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你忘了吗,我们之间的赌约。」

少年稍稍喝了一口茶,看了看窗外泛黄的夕阳。

「...你又没有说一定要我亲口告诉你...」

「那我怎样才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少年的这句话如同一颗核弹一般,在少女的心中发生了强烈的聚变,然后爆发开来。

她慢慢转过头来试着直视少年那坚定而又诚挚的目光。

在胸中涌动的那份感情绝不是恋情。

只不过是自己内心作为人类的部分抖去了被封印尘埃罢了。

三百年?还是四百年?

连她自己都忘了这道封印究竟存在了多久。

现在的话...应该没问题了吧。

——因为母亲说了...如果莱娜还是「人类」的话,那一切绝对会让她坏掉的...所以你...必须成为「深渊之魔女」。

——哈哈,你的母亲可是一片良苦用心啊。不过看起来有点「成功过头」了呢。你明明都聪明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呢...不,还是不要明白的好。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在那一瞬间被冲夸的吧。

——你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强到能够战胜这一切了吗。没错,你的魔法和知识确实能够撕裂一切挡在你面前的东西...包括这个世界。不过你的心还是太过脆弱...那层散发着寒气的坚冰究竟能将它保护到什么时候呢。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后悔吧,贤者的魔女哟。

——因为...你注定要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啊。

少女苦笑着摘下头上黑色的发圈,那哀伤而又无奈的眼神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将慢慢地将发圈放到桌面上,起身丢下少年一个人走进了一间房间里。

没过一会,少女又坐到了少年的面前喝起了红茶——

只不过她身上那条样式复杂的黑色礼裙和繁杂的饰品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条单薄的漆黑色睡裙。

「...你还真喜欢黑色呢...啊哈哈...」

少年完全不知道少女有什么意图。而且直觉告诉他,唯独这件事,自己绝对不能问出口。

因为那是这位魔女最容易受伤的地方。

「感觉怎么样。」

少女带着天使一般的微笑向少年问道。

「....什么感觉怎么样?」

「我。」

「....哈?」

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这家伙跟一般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呢。

少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得出的结论是:她绝不可能是先前一直在跟他讲故事的那个魔女。

及腰的黑色长发,蓝宝石一般澄澈的双眸,娇小的身躯上除了一条黑色的睡裙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装饰。

相比较而言,先前她身上的那条黑色礼裙除了繁多的花边外,还有一些零碎的装饰品作为衬托,再加上她头上的漆黑色发圈和银白色的耳环以及本人那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虽说不是不合适,但却一直散发着寒气,让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而除去了一切武装的她,反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仿佛无论什么样的装饰对她而言,都只是一种无用的累赘。

「...你是小学生吗。」

经过两分钟的思考,他最终还是选择把心里话作为回答。

「唔~?看起来像小学生吗?」

就连言语之间的那丝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冰冷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我说啊,你到底怎么...」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没有说下去。

因为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不仅让他的话说不出口,也让他的脑海变成了一片空白。

少女将双手背在背后,起身找上了少年的嘴唇。

她澄澈的双瞳静静地闭着,只留下少年一个人惊讶地看着她毫无波动的面庞。

这双唇比他想象的还要温暖。

红茶的香味...

但是现在却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正常来说他应该会很惊慌地坐到沙发上才对,但是此时此刻他虽然已经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了过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因为对方不是普通的女性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实际上还是没恢复过来?

窗外的微风不断地撩动着少女的长发,也缭乱着少年的心。

难道这家伙...

少年试着把少女抱在怀里,但少女却在这时候放开了少年的双唇,微笑着看着少年,唇边还带着一丝少年唾液。

「多谢款待~这下子赌约也算完成了吧。」

少年这才想起来那个差不多一年前跟少女的那场赌博。

明明刚刚自己才说过一遍...

他懊恼地挠了挠头。

赌约很简单,如果他输了的话他就要去当一个面包师;如果她输了的话就要给他讲讲她以前的事情——或者跟一个满脸胡子渣还经常抽烟的大叔玩舌吻。

后面的条件,他不过是当戏言说说罢了。因为那时候,她的言辞实在是叼毒得有点过分,所以他才会想故意为难她一下。

「不过,作为茶会的余兴,你要听听那三姐妹的事情吗。」

少女撩了撩被吹乱的发丝,坐回到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尚有余温的红茶。

「啊、啊...嗯...」

太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落入了西山,而苍白的圆月也早已静悄悄地伴着星辰在夜空中徘徊。

少年也坐了下来,心绪却比刚才还要乱得多,久久不能平复。

「...呐,艾希尔。」

少女的声音远比先前来得澄澈,来得透明,来得温暖。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毕竟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比较通晓人情的魔女而已吧。

所以我必须孤独...必须用冰冷来抗拒一切吧。

所以我必须无情吧...

就算全身被挂满伤痕,也绝对不能留下眼泪。

只能够对着苍天冷笑...

「「开什么玩笑...」」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只不过一个人是在低语,一个人在呼喊罢了。

晶莹的液滴不断地滑过少女的面庞,滴落在透明的茶桌上。

果然...我...

我只是太久没有依靠过别人罢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

那不是恋情,我只不过是想要依靠他而已。想要依靠着谁来发泄自己封印了四百多年的感情。

...

那这份感情又该被称为什么呢。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许多年前,她曾经对一个轻浮到极点,却又比谁都可靠的家伙无奈地说过这句话。

她笑了。

那是将当年的自信与高傲撕成碎片之后的自嘲。

「你觉得这样就能吓到我吗?」

少年对着一边流泪一边露出笑容的少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当然,他的演技可以说是烂到了一种境界。

「那你也太小看我作为男人的气量了!」

像是在做什么宣言一般,少年忽然飕地站了起来大喊:

「要吓到我,起码也得是包着浴巾湿着头发把我摁在沙发上吧!更何况我又不是萝莉控,你这个永远没法长大的魔女怕是做不到了吧。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笑容。

浮夸。太浮夸了。

少女不禁莞尔一笑。

「好了...艾希尔。不用为了安慰我而把自己贴上变态的标签。更何况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软弱了。」

一直以来冰冷而又自信的她居然示弱了。

少年愣住了。

换作以前的话,这简直就是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场景。

但是事实如此。

她哭了。

还说自己太过软弱。

仿佛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少年沉默着,坐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又喝了一口杯子里早已经冷掉的红茶。

「...多少年了呢...这样的日子。」

少女苦笑着揉了揉通红的眼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从我懂事开始身边就只有数不清的敌人...不只是教会的人想要杀了我这个魔族的余孽,就连同行的魔法使也因为想要拿我的灵魂去做魔导具,亦或者是想要得到魔界的知识而联合起来想要猎杀我。」

少年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陷入一片火海的城市,满地的鲜血和分不清是普通市民还是教会士兵的尸体...以及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哀嚎。

...爆炸?硫磺的味道...也就是说...

想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 双眼不自觉地看向了窗外。

「...那个地方叫赫尔克城。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刚刚去世。在那个女人把一大堆麻烦的东西扔给我之后...就让我到她一个老朋友的家里去避风头。起初我还天真地以为没事了...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结果你猜猜我醒来之后看到了什么。」

说着,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闷的,自嘲的笑。

「等我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他砧板上的一块肉。为了限制住我的行动,他还不惜大费周章摆了个大规模的诅咒法阵。那时候的我连支撑住身体爬起来都已经是极限,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连调动仅存的那一点魔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笑了。」

少女越往下说,脸上的笑就越显悲伤,语气间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状的轻松。

「明明都快要变成活体材料了,十三岁的我却只是在那里冷笑...身体越是虚弱,我的心就越是冷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对我低语:你绝不可能死在这种人手上。 当他带着那副疯狂到让人恶心的痴笑脱下我的上衣之后...他的心脏也跟着被刺穿了。 一次...不够...两次...三次...直到身体和魔力都被透支到一干二净之后,我才停了下来...」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少年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只是因为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硬要说的话,他宁可相信后者。

「之后我也不知道我在那个地下室昏迷了多长时间。但是当我走到街上的时候...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想到后面发生的一切,少女不禁黯然神伤,漆黑的长发也已经被晚风吹的七零八乱,而她却丝毫没有去整理的心情。

「那群人...为了把你掩埋在那里不惜炸掉了整个城市吗。」

少年淡淡地说着。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大叔跟教会,还有政府的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因为前者想要杀了我,而后者想要把这座城市付之一炬吗?」

她微微地笑了笑,用通红的双眼看着少年:

「事情比你想象的要简单的多了。那个大叔本身就是在研究死灵术的魔法使,在魔法使里面可以说是一个另类中的另类了,说难听点就是一个白痴吧,所以基本上是不会有魔女或者魔法使跟他有来往的。而教会往往也对这种威胁不到自己统治地位的魔法使毫无兴趣。更何况这类人在魔法使眼中是白痴,在普通民众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觉得朝中的重臣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吗?」

「.....」

「教会只不过是在知道我的行踪之后顺着政府的意把这座城市给屠了而已。他们一开始说的只是屠城...因为邻国的军队很快就会打到那里,所以那群白痴大臣就打算留下一座被屠过的空城等他们来占,让他们背上屠城的黑锅然后借此来动员民众罢了。

不过教会的高层可不这么想。直接屠城的话肯定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混乱,如果我趁着混乱逃了那就势必会打草惊蛇,以后再想知道我的行踪就很困难了吧。所以那群骑士借着「传播福音」的名义把压缩好的炸药做成神像的样子送到了赫尔克的每家每户...接着又在城里的各处要害偷偷放下炸药,然后在深夜的某个瞬间...唔...」

「...别再说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会坏掉吗?呵呵...」

脸色苍白的少女扶着沾满了冷汗的额头,冷冷地笑了笑,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乌鸦的长鸣穿过惨白而遥远的夜空,在死寂的客厅中回荡着。

「不用再说了。剩下的事情你不是都已经让我看过了嘛...」

少年笑得有些无奈。

「...呐,艾希尔。你知道吗...这一切...还有后面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那个女人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那个被我称为母亲的女人...就为了让我成为她所说的「冷酷无情的完美魔女」,我背上了数十万条人命。说什么「那孩子必须撵弃掉所有多余的感情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绝情的人」,然后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无尽的深渊...呵呵...呵呵呵...杰作,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杰作...」

——你觉得母亲真的讨厌你吗?好好想想吧。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又是怎么对我的呢。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理解她的无奈呢...

开什么玩笑...

那个女人太容易被看透了。

她的苦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就是因为看的太清楚...所以才无法去原谅啊。

不过这也许这是你作为兄长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心情吧。

毕竟就连你...也不过是她用来折磨我的一颗棋子啊。

「所以我绝对不会随她的愿。背负起这个家族的使命也好,还是接受自己的宿命也好...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怎么去做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话,就算有一天我要被宿命的洪流所吞噬...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比谁都要冷酷的魔女在这片大地上存在过。」

少女停顿了一下,对着少年露出了花一般的笑容。

「不过,她却不能说自己有好好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呢,稍微有点可惜。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为了维持这幅姿态,为了能够不被感情左右,实在是太累了。」

宽阔而寂静的客厅中只剩下回响不绝的蝉鸣。

谁也没有说话。

一个人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另一个人则是想说的都已经吐的一干二净。哪怕听者可能丝毫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也心满意足。

能让自己感到轻松——

能让自己的伤口流血——

这就够了。

有喜悦就会有悲伤;有悲伤就会有伤痛。

只有还能感觉到痛楚的才能够被称为「人」。

失去了对感情的知觉,人跟木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她恨自己的母亲。

恨她千方百计想要将她变成上好发条的木偶。

对她来说,那比被无情的命运百般折磨要恐怖的多。

「(风儿啊,风儿,为何你能那么自由呢。)」

幽暗的灯火中,少女宛如清泉一般的歌声打破了嗡嗡作响的蝉鸣。

那是少年从来没有听过的陌生语言。

「(为匍匐的暗影带走了月亮所目睹的罪孽,为俯首的臣民带去了太阳所聆听的诗音)

(你所追求之物身在何方?)

(风儿啊,风儿)

(为何你却不带走那无法遏制的悲伤?)

(如果月亮也有罪之阴冷的话;)

(如果太阳也有神之威光的话;)

(你是否也会躲避那无边的暗影追寻着光明而去?)

(风儿啊,风儿)

(在这无情的夜晚陪伴着我的风儿)

(为何你会如此悲伤?)

(是因为北方的风雪变成深深的猩红?)

(是因为南方的江河飘荡着无家的游魂?)

(我无从得知)

(不过啊,风儿;在这无情的夜晚送来死亡之影的风儿)

(我心中的高挂的旗帜)

(正待着向往黑暗的微风,起航)」

但是少年却大略能听懂它的意思。

「挺好听的歌啊...这是魔界的诗歌吗?」

「嗯...这是距今大概已经差不多两千年前的一个无名军官所写的诗歌。这首歌没有名字。因为写下它的那个军官还没来得及给它题名就已经在暴风雪中跟手下的三百多个士兵一起永眠了。」

「...到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国吗。难怪曲调会如此哀伤...却有种洗涤心灵的感觉」

「你能听得懂?」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难掩的惊讶,但随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虽然还没到会念的程度 但是大致能够听懂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先前我无意之间连着一点点魔界的知识也一并传给了你吧。虽然也没什么坏处就是了。」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少年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作为一个观众的无奈。

「不,只是久违地尝到了任性的滋味,稍微有点上瘾罢了。」

说完,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少年不禁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魔女毕竟是魔女...吗?

不过悲喜无常也是这家伙的一大特点呢...不过果然还是没办法适应啊...唉...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唔?年龄的话我可不记得哦~?」

啪——

「才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少年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朝着少女大吼。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问道:

「你不是说过「我绝对不会随她的愿」吗?那你又为什么要压制自己的感情呢。这两年间你所表现出来的冷酷...我实在没办法将那些都当作自欺欺人的演技。到底哪一边才是你所寄予希望的一面呢。」

虽说在满是腐尸的房间里还能神色自若地找东西早就已经超越冷酷的地步了...但是这家伙真的到了绝情的地步吗。

少年内心的疑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以回答。

「艾希尔。你觉得我是「正确」的人偶吗?」

少女淡淡地反问少年。

...「正确」的人偶?

对于少女的反问,少年默然。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个女人是错的。相反,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的做法更加「正确」的做法了。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剧本走下去的话,对这个世界而言结果是绝对「正确」的吧。」

不知疲倦,也不知情感为何物,纯粹只为执行主人的意志而起舞的傀儡吗...

「所以她觉得我必须成为抛弃一切来执行「正确」的人偶...只为「正确」而活下去的奴隶。」

不知不觉中,少女的声音又变得像往常那般冰冷。也许是因为早已习惯这冰冷的语调,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默默地聆听着少女的话。

「艾希尔,你还记得先前你问我的那三姐妹吗?」

「啊...那个啊。因为被你吓得不轻...所以一下子忘记了。不过,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吧,我也没有拷问别人的爱好。」

「那三姐妹...和我选择了一样的路。只不过我选择了铭记,而她们选择了忘却...倒不如说她们只能忘记那一切。如果不能忘却,那就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比起「罪孽」的玩偶,「正确」的人偶要幸福的多。至少「人偶」到最后可以获得安宁的解脱,而「玩偶」却只能在往昔的回忆中分崩离析...那是比囚禁在无尽的深渊中更为恐怖的绝望。所以,「玩偶」必须忘却。」

好像不知不觉中就从听众变成倾诉对象了呢...不过,这样也好吧。这家伙,大概真的已经很累了吧,毕竟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的秘密和记忆啊。

想到这里,少年的心突然中产生了一种想去摸摸她头的冲动。

但是同时也因为他很清楚这样做的代价,所以这份冲动很快就随着一口红茶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你应该知道D336爆炸案吧。那是一切的起因...也是一切的终结。」

「什...!?刚才你说...D336?」

难道...这家伙是因为这个才...

「没错。你在调查L632研究所的真相吧。从某方面来讲,这座研究所可以说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研究所了。形象点来说的话,那是仅差一步就到达神之禁域的凡人们。如果给他们多一年的时间的话...这个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说不定。」

「然而却在那个时候,那场爆炸发生了...人类为了到达神之领域而建起了高塔,然而却在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愤怒的神明为了惩罚人类的狂妄而降下了天罚...简直就跟传说中的剧本一模一样呢。」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讽刺啊,艾希尔。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神明,有的只是那名为「奇迹」的因果罢了。

其他的事情你写成书去卖都没关系...但唯有下面的事情,请你永远埋在心里。他们成果的一部分公诸于世后,不仅震惊了世人,更让不少的魔法使感到恐惧,其中也不缺乏一些追求禁忌的疯子。所以,艾希尔,答应我:在听完这些之后...你要好好活着...至少在我消失之前...不然的话...我...」

少女犹豫了,也开始有点后悔了。

看着踌躇不决的少女,少年只是笑嘻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的。我...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有觉悟了。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罢了。更何况从我认识你的那一瞬间起,我就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了,这一切都是拜你的任性所赐啊。托你的福,我早就已经被不少奇怪的人给盯上了,所以要说给我添麻烦的话,早在这几年间你就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了。

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哦。能够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唉...你一直都是这样...只会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大言不惭地说着漂亮的话...要是他们认真起来的话,那就连我也没有能够确保你安全的办法。真的...艾希尔...我很怕...」

「我说过吧,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罢了。每个活着的人都有着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至少我在搞清楚我父母的意图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

...只会说漂亮话的笨蛋...太狡猾了...

「干脆告诉他吧,莱娜。大不了这孩子就由我来照顾。况且...我也差不多是时候跟那群疯子做个了断了。呼~」

少年朝着传来声音的窗台看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白发女孩正站在窗台上靠着墙壁喝酒,脚边插着的那把只比她矮半个头的长刀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寒光。

「做了断?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我们两个一起去都说不定只是给他们送活体材料,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办?...咳咳...这次的怎么这么烈...」

少女接过女孩抛来的小瓶子,打开盖子稍稍喝了一口,脸色立马变得涨红。

「因为最近有点想喝烈一点的酒啊。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一个人去了。「风影」的家伙们想去狩猎,不知道为什么就找到我的道馆来了,还很有礼貌地邀请了我...他们跟传说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呢,说真的,我也被吓了一跳。」

女孩张开她绯红色的双眸,懒懒地看了一眼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圆月。

「「风影」?那群魔灵的遗孀吗...唉...好吧...跟他们说一声,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也许我这边还能挤出一点时间。毕竟我也还欠他们一个人情呢。要是这次再欠个大人情的话日后麻烦可就大了,干脆趁这次机会一并解决了吧。」

「呵呵,真不愧是你啊。还是老样子那么善解人意嘛。」

「好了,这种挖苦我的话就别说了。正好我想讲讲那件事,你要不要当作叙旧来喝一杯茶呢?艾希尔的曲奇还是挺好吃的哦。」

说完,少女将一块曲奇抛给了女孩。

「下次吧。虽然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不过这次我还有别的麻烦要去处理呢...唔喔...真的挺好吃的...这孩子以后大概会成长为女性杀手吧...」

女孩一边抱怨着某些人制造的麻烦,一边赞叹着艾希尔的手艺,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一脸的囧相。

「那,我就先走了。要照顾好自己哦,莱娜。」

女孩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化作一群白蝴蝶消失在一脸囧相的少年眼前。

「...谁啊,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虽然那家伙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呢...

「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唉...我也真的是,拿她没办法呢。」

少女无奈地露出了苦笑。

「听好了,艾希尔。L632的研究员...包括你的父母在内,他们都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后果。但是他们全部都被那个男人欺骗了。那个让六个女人的人生脱离正轨的男人...」(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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